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知人者智,自知者明。

注:智者,役用以知物。明者,融照以鉴微。智则有所不知,明则无所不照。

疏:知,识察也。夫心与境合,是以生知。生知之心,识察前事,是名知法。

义曰:心之惠照,无不周遍,因境则知生,无境则知灭。所以役心用智者,因境而起也。境正则心与知皆正,境邪则心与知皆邪。苦乐、死生、吉凶、善恶,皆由于此也。故心者,入虚室则欲心生,入清庙则敬心生。万境所牵,心随境散,善之与恶,得不戒而慎之乎?夫知人者为智,《尚书》所谓知人则哲也。知人者,昔宋宣公舍其子与夷而立其弟如,是为穆公。《春秋》隐公三年:秋,宋穆公疾,召大司马孔父而属之曰:先君舍与夷而立寡人,寡人弗敢忘。若以大夫之灵,得保首领以没,先君若问与夷,其将何辞以对?请子奉之,以主社稷。寡人虽死,亦无悔焉。孔父曰:群臣愿奉公之子凭也。穆公曰:不可。先君以寡人为贤,使主社稷。若弃德不让,是废先君之本也,岂曰能贤?光昭先君之令德,可不务乎?吾子其无废先君之功。乃以其子凭出居郑,以让与夷而立,是为殇公。君子曰:宋宣公可谓知人矣。立穆公,而其子享之,命以义夫。《商颂》曰:受殷命咸宜,百禄是荷。其是之谓乎?斯知人之至也。疏言人役心生智,知前人之美恶者,则俗谓之智尔。若反照内察,无听以心,了观其心,不生知法。能如此者,是谓明了。故云:

知人者智,自知者明。

义曰:世人因境役心,乃至分别,察他人之善恶,考身外之短长,不求所以知,而求所不知,舍己傚人,以衒其智,是舍种种之民,而悦夫役役之佞,释夫恬澹无为,而悦夫啍啍之意,以乱天下者,智之过也。故上悖日月之明,下铄山川之精,中隳四时之施,𧍒蝡之虫,蛸翘之物,莫不失其性矣。孔子谓颜回曰:无听之以耳,而听之以心。无听之以心,而听之以气。于智忘智,在知忘知。观妙守无,是为明了。此庄子云孔子语颜回心斋也。

胜人者有力,自胜者强。

注:能制胜人者,适可谓有力。能自胜其心,使柔弱者,方可全其强矣。

疏:胜人者,谓以权智制胜于人。如此之人,适可谓之有力尔。自胜者,谓自能制胜其心,使心柔弱。柔弱之道,物不能加,故可全其强尔。故下经云:守柔曰强。又曰:柔胜刚,弱胜强。故云自胜者强。

义曰:人或持君之权,以制于物,运其威势,以临于人,人望而畏之,是为有力矣。而不知自以无为之道,内伏其心。心既无为,志则柔弱,心虚志弱,物不敢侵,是为强矣。胜人者,力尽势移,则归于死。自胜者,心冥道契,必至乎仙。

知足者富,强行者有志。

注:知止足者,无贪求,可谓富矣。强力行者,不懈怠,可谓有志节矣。

疏:知足在心,心若知足,则无贪求,虽箪食瓢饮,傲然自足,可谓富矣。强勉力行,曾不懈怠,自知自胜,终久不渝,可谓有志节矣。

义曰:贪之与廉,由心而已矣。心足者,虽颜子一瓢之饮,杨雄十金之产,不改其乐,而常足焉。心不足者,虽申侯之专利不厌,驷泰之车服满庭,而未尝足矣。则颜子、杨雄可谓富也。强力为善,守道不回,可谓自胜而强,有不渝变之节矣。夫强者,在用道也。强大有道,不战而克。小弱有道,不争而得。信可强行于道,而坚其志节也。《易》曰:君子以自强不息。箪食者,《论语》云:贤哉,回也!一箪食,一瓢饮,处陋巷,人不堪其忧,回也不改其乐。箪,小筐也。以箪为食器,以瓢为饮器。陋巷,隘巷也。言颜回固贫而守道以自乐也。

不失其所者久。

注:知足强力,不失其所恒,则是久于其道。

疏:知足强力等行,人所常行,若不失所恒,即是久能行道者矣。又解云:动不失所者,则可以长久。

义曰:知足不贪,安贫乐道,力行趣善,不失其常,举动通时,自得其所者,所适皆安,可以长久。《易》曰:不恒其德,或承之羞。是则人之操行,务于恒久,不失其所也。失其所者,必蹈祸患。如郑太叔段宠而无厌,大夫祭仲谏庄公曰:不如早为之所,无使滋蔓,难图也。蔓草犹不可除,况君之宠弟乎?庄公不从。既而太叔命西鄙、北鄙贰于己,侵地至于廪延,乃完城郭,聚人民,缮甲兵,具卒乘,将袭郑。公命大夫子封帅车三百乘以伐京。太叔入鄢,公伐诸鄢。五月,太叔奔恭,遂克之。初,以庄公之母武姜寤寐而生庄公,名之为寤生,遂恶庄公而爱太叔段。及段欲袭郑,武姜将启之。至是,既克段,乃置武姜于城颖,誓之曰:不及黄泉,无相见也。既而悔之。颖谷封人考叔因食舍肉而谏,庄公纳之,掘地及泉,与武姜隧而相见,为母子如初。《春秋》书曰:郑伯克段于鄢。讥其失教也。此言纵太叔之过,使其贯盈而后杀之,是不早为其所,失所之致也。若太叔不失其所,安及此祸哉?

死而不亡者寿。

注:死者,分理之终。亡者,夭枉之数。寿者,一期之尽。夫知人胜人,必招殃咎。知足强力,动得天常。得天常者,死而不亡,是一期之尽,可谓寿矣。

疏:死者,分理之终。亡者,夭枉之数。寿者,一期之尽。言委顺得常,不失天理,颓然任化而去者,得一期之尽,可谓寿矣。若不鞭其后,生理不全,虽单豹有婴儿之色,张毅有丰高之贵,不终天理,焉得谓之寿乎?故庄子曰:天下莫寿乎殇子,而彭祖为夭。

义曰:人生天地间,有生则必有死。生者,天地之委和,死者,天地之委顺。安其和而处其顺,是得其常也。反此者,庸非夭乎?《河图》曰:人之生也,天与之筭,四万三千二百筭,主日也,与之纪,一百二十纪,主年也。此为生人一期之数矣。得金丹不死之道者,则延而过之。无修养之益,有减夺之过者,则不足而夭枉之矣。《黄庭经》云:百二十年犹可还,过此守道诚为难,唯待九转八琼丹,要复精思存七元,日月之华救老残。此明修之可以延益也。若守其素分,委任天和,乘化而来,任化而往,生也若浮,死也若休,尽所禀之一期,亦谓得其寿矣。不及此者,夭枉而亡也。《庄子‧达生篇》田开之谓周威公曰:祝肾云:善养生者,若牧羊然,视其后而鞭之。鲁有单豹者,岩居而水饮,不与人共利,行年七十而有婴儿之色,不幸为饿虎食之。有张毅者,高门悬箔,无不走也,行年四十,以内热之病死。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,毅养其外,而病攻其内。此二子者,皆不鞭其后也。谓其守一方之事,至于过理者,不及于会通之适者也。鞭其后者,去其不及耳。是二子不终天理,为夭枉而亡也。达生化之旨,当生不乐,将死不惧,则殇子为寿,彭祖为夭也。《庄子‧齐物篇》云: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,而太山为小。莫寿乎殇子,而彭祖为夭。天地与我并生,而万物与我为一。兔秋生毛曰秋毫也。凡人年十九已下为殇,此明道与俗反尔。人世之情,小则企尚,大则骄盈。以道观之,无盈无企,其致一也。死者,天子曰崩,诸侯曰薨,卿大夫曰卒,士曰不禄,庶人曰死。人之死生,虽赋以天命,然亦系其所履。君子察其所履,而知其寿夭。《易》履卦云:视履考祥是也。《春秋》楚伐宋,还师,郑人享之九献,用周人上公之礼也。庭实旅百,加笾豆六品。享毕,夜出,取郑文芊之女二姬以归。叔詹曰:楚王其不以寿终乎?为礼卒于无别,不可谓礼,将何以服诸侯?是以知其不遂霸也。其后果败于城濮,终为商臣所弑焉。《春秋》僖十一年:周襄王使内史过赐晋惠公之命,惠公受王命而堕。史过归告王曰:晋侯其无后乎?王赐之命,而堕于受瑞,先自弃也已,其何继之有?夫礼,国之干也。敬,礼之舆也。不敬则礼不行,礼不行则上下昏,何以长世?十四年,惠公与秦战于韩原,为秦所擒。二十三年卒。皆如史过、叔詹之言。是则君子察人所履之行,则知寿夭,况于修至道,飨元和,而不能长生乎?

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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